那店主原以为自己用语侧击，少年当明其意，不料少年听完，竟似不知，也不知他是真不解还是装不解，心下无奈，只得又道：“大爷，这柴烟大，可莫要熏煞了您。”店主心想，我这话说完，你如若还不走，也不管你是真是装，我也不好再多说甚么了，左右这菜也快成，你爱留便留着吧≈想，不如我到时把柴架实些，当真弄些浓烟出来，你在这碍手碍脚的，好歹让你吃点苦头，我反正在这灶边待惯了的，些许柴烟也不打紧。

少年虽少谙世事，可也不是傻子，他听店主说完这两番话，言中均有让自己离开厨房之意，当下略思，想起之前自己妨事种种，便明其意♀少年也真是知歉必道，向那店主作了一揖，道：“小生一心只想见识店家厨艺，先前不知在此有碍阁下开阖，还望恕罪，小生这就告退。”说罢即恭身退出厨房，仍回先前地方坐定。

少年称店主做饭为“开阖”，他一时只为恭敬而遣字从尊，却未免大词小用了。

那店主根本不知“开阖”之意，只是少年此举是在道歉，却是明了的，这实在是令店主尴尬万分，照世之潜理，这些婉言之事，听明其意后，心照不宣也就是了，如此一来，双方皆不失颜面，不料这个书生，却逆常理行事，莫非是有意让自己难堪不成？但细看少年神色，却又不似作伪，少年这番诚态，自己只在孩童脸上方才见过，他暗想长成之人，哪个不是面顺心逆，阳奉阴违？难道这个少年当真童心未泯不成？

那店主平日里接客，无不是强颜而笑，违心而语，父母亡后，孤身近十年，没一个说体己话之人，常常寂闷难当，平日里澄遇见个把稚嫩孩童，能与其说会话，心中便欢喜无限，因自己觉得，普天之下，内心纯情者唯孩童而已，也只有孩童，自己才可亦才放心坦诚以对，不必时时揣度对方心思◎此，那店主平日里最敬重之人并非甚么达官贵人，亦非甚么财主豪绅，更不是平日里来店里吃喝的那些客商行者，而是那些纯真自然，未失天性的小小孩童。

于这些心思，那店主从未向人吐露半句，亦不敢稍现于人，唯恐被人所知后，自己沦为笑柄。

店主细看眼前少年，又想起先前少年因失言而对自己和那三个客商陪礼之事，疚歉诚心，确现于神，当下芥蒂大减，有心要说几句亲近的话，但少年既已回桌，便也不愿再前往言语了，当下抓紧做饭，只怕少年饿得太久，比起往日，于烹调微妙之控，竟也更用心些”到菜肴将成，那店主才察知自己的这番变化，不禁笑出声来。

少年坐在店内，厨房不断有香味飘出，只闻得少年连咽津唾，那店主也甚识情，才炒得一样菜，便用碗端了上来，其时农家盛菜，只用大碗，称菜碗，因盘子底浅，只能装菜，难以盛汤，不似菜碗之可干湿两用，故寻畅家，往往不备盘子，此村店亦同≠年看时，却是一道肉炒蕨子，忙于桌上筷筒中抄起筷子夹尝，只觉味美无比。此菜味美之因，实在于其干湿得当，火候适宜，少年不通厨艺，自然不知，也无法如品茶一样品赏，亦给不出甚么贴切评语，只知“味美”二字而已∏店主接着以一瓦钵奉上米饭，并饭碗一只，少年一边以菜下饭，一边连声称赞店主厨艺了得，店主知少年并非恭维，心中十分欢喜，只是叫少年多吃。不久，店主又端上一钵小葱豆腐汤，并一只汤碗，一只汤匙，少年尝之，亦觉鲜美℃后，又上得两样菜来，分别是清炒野芹和鸡蛋羹，味道俱佳≠年就着好菜，连下四碗干饭，夹汤若干，直吃得肚胀嗝连方止。此间，那店主先是在厨后涤洗碗筷，再至山溪上游挑了诞，归来见少年已放下碗筷，桌上菜品却仍枢近半，心中微觉可惜，上前收拾饭桌，回到厨房，将三样干菜汇至同一碗中，连那钵豆腐汤，一齐收入橱内，预备晚上热了，自己下饭吃。

少年刚刚饱食，不欲立马上路，遂仍坐在桌旁歇息，见那店主收拾停当，便请其前来会钞，那店主道：“大爷且待小人算与您听，那蕨子炒肉中，肉约六两，现猪肉市价每斤二十文，‘六求，两价三七五’，便是二五一十，二七十四，进一得五，二三得六，进一得七，即七文五，就算您七文钱罢……”

那店主话中所引‘六求，两价三七五’口诀为其父所教，实出自前朝算学大师朱世杰算作《算学启蒙》卷首总括之“斤下留法”一节，自一两至十五两，共十五句，只因钱以十为进，重以十六为进，而物之买卖吃斤计价，称物所得又往往余两，算账十分不便，为简化斤两之变，前人多作口诀，其中以朱世杰之诀借《算学启蒙》流传最广，自此以后，但凡商贩，虽知朱世杰者寥寥，然知此诀者十有八九≠年幼时学算，熟习加减后便背九九口诀以习乘除，之后所读的第一部算作便即《算学启蒙》，这一口诀更是烂熟于心≠年往日除商贾贩者于算账之际引诵此诀，故今日听那店主诵出也不觉如何湘，否则以少年心性，于一野店店主口中闻得大作之语，势必又要追问不休了。

那店主正欲续着往下算，少年抢口道：“便算八文罢，如此美味，多出半钱又如何。”

那店主听罢欢喜，忙揖道：“如此便多谢大爷了——那蕨子与野芹，便各算四文，也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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