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宁远说到这，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，实是在天龙谷中听孙行骥说起过的，自己当此情境，不知不觉得说了出来，竟连愤慨叹息的语气，也与他有几分相似。

萧宁远抬头，见外边的雪幕中，已夹着不少绒雪了。

“总有办法的，只是世人还未想到罢了。”孙江语摊掌接过一片被风吹进来的绒雪，看着它在自己掌心慢慢融化◆在往日，萧宁远定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，但他自来衡山经了这么多事后，头脑之中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，他似乎能感觉到，有些事，也许现下还说不清，道不明，但那个清楚明白的结果，却总是有的，只是它暂时还隐藏在幽暗当中，需要人去探寻罢了。

“你的心中，可有甚么宏愿么？”孙江语问这句话时，她掌心的雪水也已蒸干了。

“以前有过。”萧宁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“现下没了么？”孙江语虽如此问，心中却毫不诧异，她深知许多宏愿，是经不住岁月刮磨的♀倒也不能苛怪愿主意志不坚，而是有些宏愿，太过庸浅本就是难立得住脚的。

萧宁远自嘲一笑，点点头，道：“我幼时曾立志要连中三元，不过后来觉得八股文制束太多，我实在是作不来，因此便弃了志，连童生试都没去应过。”

萧宁远说的这一“宏愿”，便是在孙江语心中那些“庸浅宏愿”之中的，她正在思量要不要对他直说，却已听萧宁远续道：“现下回想起来，当初立这个所谓的‘宏愿’，只是为博风光罢了，其实于己于世，都无用处，因此才根基不牢。”

孙江语听萧宁远正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，便不再多言，却只盼他询问自己的“宏愿”，自己好一倾为快，自己心底的那些话，她还从未对人说过呢。

果然，萧宁远话罢，只略忆往事，便问道：“师姐的‘宏愿’呢，可方便说么？你的‘宏愿’，该很远大罢。”

“我的愿望哪，只有四句话，这四句话，你定然知道的∏便是——”孙江语说着正襟硒，将目光投入漫天夜雪中，“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！”

这四句话，乃是宋时鸿儒张载的千古名言，被人传送至今。

萧宁远初读此句时，涉世尚浅，并不解其中深意，只感于句中“为天地”、“为万世”两词的阔远气魄而已。

此时，萧宁远既已远离家门，经了许多事，再听到这四句话时，便顿生慨叹，又闻一个二九少女竟将此句作为生平之志，便更是惊奇非轻。

只见孙江语又转头望着萧宁远，续道：“不过，我对这四句话的解读，和世人之解略有不同。”

“在我心里，‘为天地立心’，说得是，要探寻天地万物的存行法理，如七师公的‘脚下踏球’之说，正是一‘为天地立心’的佳例。”

“‘为生民立命’，说得是，要让万民都有立身凭依，在外能吃饱穿暖，在内能心有良系，如我心中良系，便是这一愿望，这样，我就再也无心去想那些尔虞我诈，争名夺利的事了∪若有朝一日，天下人人都心有良系，那人人都会安乐许多罢。”

“‘为往圣继绝学’，自是它的字面意思，便不须多讲了。”

“‘为万世开太平’，说得是，要思得一套办法，能让这世道公正清平，如当今世道的管民办法，定是不当的，才会致使官吏贪暴，盗贼横行，百姓受苦。”

萧宁远万万想不到，孙江语身为一个女子，在这个若按世理，本该幽居深闺，或相夫教子的年纪，竟能有这些骇俗之想，萧宁远在深深受教的同时，又不禁有些不如之愧了。

孙江语将这四句话按自己的想法详解完毕，又铿锵有力地将其吟诵一遍——

为天地立心，

为生民立命，

为往圣继绝学，

为万世开太平。

吟罢长叹一声，却又吹起那曲“道欲何往”来，萧宁远听着，只觉此曲比上次听来更加深幽触魄，拨人心弦。

此时，外边漫天雪幕中，早无砂雪，已全是轻飘飘的绒雪了。

那些绒雪，经风一吹，便有不少斜进小棚来，有些落在孙江语发上、衣上，她也不管，只是深情吹曲，只见她吹着吹着，双目中竟流留出两行清泪来，她也不伸手去拭，却仍旁若无人般地奏曲，只任凭泪水流经面颊，从颔尖滴下，直将她的前襟打湿。

直到一曲吹完，她才伸手抹抹颊颔，朝萧宁远挤挤笑脸，解释道：“平日里，我不论受了某个苦，遭了某个痛，总是不哭的，但我每当感慨天地国民时，却总觉心尖有块嫩肉被某个物什戳到了一般，直想掉泪，可没吓到你罢。”

萧宁远见孙江语吹曲落泪，便不禁想起自己吟诵情挚诗文时，也常常会心弦受拨，泪不受制，故心中只有得逢知己之慨，并无它意，这时听孙江语如此说，便忙摇摇头，将心中事由说了。

孙江语听了萧宁远的话，亦不禁有高山流水之意，她面上本泪痕未干，这时，却又开出笑靥来，当下便挪凳回炉，又饮了杯酒。

萧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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