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宁远心中黯然，便索性把它扔进了脚下牛栏里，那头公牛见有物进栏，还道是甚么可吃的，便忙走近细看凑嗅，才知不是草食，便又摇摇尾巴，“哞——”一声，回到原先角落里，将身子半躺下，又自反刍。

萧宁远仰躺在干稻草上，木然盯着牛栏杉顶，良久，忽道：“胖，你也有过慕恋往事么？”

栏下依旧只有公牛嚼草的声音，萧宁远又续道：“你见过心儿么？她生得极美，心地好，又懂礼数，对么？”

“这样的姑娘，人人都爱，是么？”

“如此说来，即便行凯师兄真的对她心存慕恋，也只不过寻陈，对么？”

“再深想一步，心儿若真要垂青行凯师兄，也无不可，是么？”

“可我只要一想到这层，心里就难受得紧。唉！心儿呀，心儿，你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呀！”

萧宁远既想到孙蕙心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，便不再关心孙行凯对她是何心思了，但想到方才在箭竹林里，孙蕙心同孙行凯有说有笑，还出言赞他，便不禁登起来——孙蕙心莫不是已将芳心暗暗许给了孙行凯？

萧宁远自认己身才能，实胜过孙行凯百倍——自己饱读诗书，才华横溢，而孙行凯是个见书就恶的粗人，就文才来说，他可万万赶不上自己；再说武才，孙行凯虽入门比自己早许多年，武艺自然比自己高出许多，然我只要勤奋用心些，也未必赶他不上……

“只是，我知道这些可没甚么用，心儿又不知道。”萧宁远翻了个身，心中如此暗想。

萧宁远又细细思索：“武艺这层，我一年半载也定赶他不上，莫不如让心儿知道我大有文才，且为人勤勉，来日亦必有武成。”

萧宁远只怕时候一久，孙蕙心便会情有所属，甚至钟情贞深，那时可就不好办了，因此，萧宁远只盼想出个法，最好能让孙蕙心在近几日就知道自己质才。

再苦思良久，萧宁远终于有了计较，心内既定，便忙俯身透过栏头柴缝看时，见那本《太白诗选》上，竟已被覆上了一摊藕，萧宁远不禁觉得可惜，又暗自责悔自己先前的意气扔书之举，不过再转念一想，自己方才已思明了眼前大事的役口（役口：意为“行事的开始”），失书之事与其相较，可就微不足道了，心中便不再挂怀。

在这半个来时辰里，萧宁远内心由安而疑，由疑而忧，由忧转思，思久终定，如此短时多变，这时又已得安心，萧宁远便觉有些倦了，故索性仰身躺在干稻草上，打起盹来。

不知过了几时，萧宁远忽听到栏下声响，忙睁眼起身看时，见孙行忠正在开栏放草，原来他随孙广泉读完书，一得空，便来这边，依诺助远。

萧宁远便出声向其打招呼，孙行忠笑着抬头应了，又道：“师弟，睡醒了，方才见你睡得正香，不忍叫你，你初沾武农，定易疲累，实该多睡些，现下已睡饱了么？”

“睡饱了。”萧宁远一边应着，一边走下栏头，去拿栏边的木桶扁担，又道，“师兄，水就让我去挑罢。”

“也好。”孙行忠笑着应道。

第二天暮时，萧宁远正在阶基上剁猪菜，孙行孝、孙行信和孙行礼亦手中，亦各有家务，孙行忠却随着孙广泉去田间看水（看水：检视控制稻田水量，以堡水稻正锄长的过程，称“看水”）去了，还未回来，屋前道上忽传来敲冰笑语，萧宁远听了，心中一动，忙转头看时，果见道上行来的，正是孙蕙心、孙质兰和孙碧沅三姊妹，三人情状，和那日来替萧宁远师身时一幕样——孙蕙心挎个竹篮，孙质兰背了孙碧沅，缓缓说笑而来。

未几，姊妹三个走进禾堂，众人早放下手中活计，前来迎着，只见孙蕙心掀开竹篮上盖着的芭蕉叶，现出一篮满满的四角粽子来♀些粽子，尽皆绑在成把的棕叶上，孙蕙心便接连扯下四个，按次序递给眼前四人，嘴里笑着说道：“尝尝看！”众人便笑着伸手接过，解开来吃。

递至萧宁远时，孙蕙心还多说了句：“宁远师弟都会剁猪菜了，这才入门一个月，学会的事可真不少呢！”

萧宁远听了，心里甜甜的，忙谦道：“哎，都做得不好，只是捡个样子罢了。”脑中却暗想：“看来，她心里还是记着我的。”

孙蕙心又笑道：“许多事，都是从捡样子开始的，做多了，就熟快了。”

萧宁远正想借此机会再和孙蕙心多说些话，忽听得孙碧沅道：“大师姐，我也想吃。”

“何的刚才在家里不吃，却硬要吃给师丈和师兄们提的？”孙蕙心嘴里虽这样说，手中却已扯下一个粽子，递给了孙碧沅。

孙碧沅却不去接，只嘟着嘴道：“不只师丈和师兄列，还有个师弟哩！何的你列总是忘。”萧宁远入门之前，孙碧沅便是衡山派“行”字辈门人中入门最晚的，她极不喜欢被人叫作“小师妹”，却也无法，萧宁远入门后，她好不容易有了个师弟，不再是最小的了，便以此为傲，故旁人只在稍忘此事，她便不高兴。

旁边众人见到孙碧沅为了这个“师姐”名分而稍嗔的可爱涅，皆不禁莞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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